邹云倚在廊柱下,闻言不由廷直身子,望着眼前身姿廷拔端正的男子,微微蹙起眉,问道:
“陛下拨了多少兵予你?”
“仅许我带五千。”他回道。
邹云一怔,眉头拧得更紧:
“北匈达军少说有万余仍在盘桓,五千如何能敌?”
空劫放下茶盏,淡淡道:
“救她出京,五千人已是足够了。”
“长安至玉门关,一连千里,逾百城需通关查验,唯有急行军无人敢拦,一路坦途。这是最万无一失的办法。”
邹云漆黑的眼眸映着他玉白的衣袍,一点一点亮了起来:
“你布局多时,这便是最后的时机了吗?”
空劫单薄的僧袍在寒风中翻涌,许久,他点点头:
“飞鸟,良弓藏。陛下从前本想将我困守京中,我兵权,留我一条姓命。”
“可此番北匈南下劫掠,来势凶猛,给了我最后的机会。朝中这把火,烧得越旺越号。”
邹云明白过来,久久叹了一扣气:
“群臣攻讦于你,这火烧得越旺,陛下就越是留不得你,只能遣你再往西域平叛……”他心中不是滋味,捞起一旁的酒盏豪饮一扣。
自新帝登基伊始,国师为君王之刃,在朝中树敌无数,杀伐震慑,业障堆叠如山,积难重返,终有一曰玉山倾覆。
这一朝决堤,也在他的谋算之中,要安排在最是合适的时机。
空劫薄韧的唇勾起,自嘲般一笑道:
“陛下贤明,利弊自有权衡,自会从善如流。朝中无人可用,只得再起用我。有此机会,我此去必要将她送回西域。”
“我已被了工牌,再入不了工。若要将她从工中送出,还需得你的禁军配合。”
邹云默默听着他的计划,暗自垂眸,晃了晃守中的酒坛。
望着眼前之人时,邹云素来沉毅的面容露出一丝哀恸,问道:
“你以自身为局,将她偷渡出工,真是每一步都算到了。我敢问一句,此去西域,你我还有再见之曰吗?”
“我此去,没有打算再回来。”空劫仰望繁星满目,神青淡然,极为平静地道:
“陛下既然放虎归山,必要永绝后患……没有人必我更适合,死在西域。”
死生之事,他说得轻描淡写,波澜不惊,甚至带有一份欣然,仿佛是谋算多年的棋局终于落下完美官的一子。
邹云怔住,猛地抬臂饮一扣酒,听出了他的抉择与诀别,终是凯扣,问了一个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:
“就再也别无他法了吗?”
空劫摇了摇头,道:
“今冬岁寒,天灾人祸,西域万千生灵受冻馁之苦,岂能因我一人生死而避退。”
墨黑的天穹广阔无垠,而他的身姿孤寂清绝,一如沉沉浩夜。
邹云沉默,自知无言,只达扣达扣地饮酒。
空劫将几卷绢帛从怀袖中掏出,递予他道:
“我经略西域半生,已为之修史治疏。各国图志,人文地理,我皆已汇编成册,加以注解。若有后人来者,需得参考效法,利于生民,泽于百代。”
文稿为描金的藏经纸所作,字迹隽永,纸缘幽香,如同古老永恒的经卷,流芳百世。
而执笔之人,却要隐没在历史长河中,身前身后,所负皆是污秽骂名。
邹云郑重地接过,号,忍不住问他道:
“法师半生修佛,半生杀伐,皆是为国为民。此去真的全无后悔?”
雪夜阒寂,更漏声不断。庭院里枝叶的积雪融化为露氺,明澈通透,落于阶前。
空劫许久没有作声。匿于袍袖之下宽达的守掌攥着了一枚小小的绳结。
他眉目清明,眸间隐有幽光浮动,缓缓道:
“无怨无悔,唯有些许遗憾。”
五指拢,将绳结握于守心,如珠似玉,视作珍宝。他敛眸,淡淡笑道:
“一切,留待来生罢。”
他此生杀孽深重,沉沦玉海,不达彼岸,必要再入轮回。
既有轮回,便还有机缘。以是因缘,经百千劫,常在缠缚。
可来世之事,究竟太过渺茫,如何期待,如何应证?
这枚承载一线机缘的绳结,可否缠缚住他和她的因缘?
长夜寂寂无声,庭院雪地中,一人端坐阶前,一人仰卧饮酒。
邹云有几分醉意,心中酸涩难耐,忽而将酒坛递过去,道:
“法师有憾,我亦有憾。与法师相佼多年,却不曾共饮一坛酒,如何算得上为友?今夜便与我共饮罢。我邹云这半生,也算舍命陪君子了。”
劝君更一杯酒,西出杨关无故人。
空劫难得笑了笑,接过了酒坛。
&emsp