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沉沉,将最后一点天光也压进了地平线。官道旁简陋的茶棚里,油灯如豆,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周遭渐浓的黑暗,映出几张疲惫的旅人脸孔。空气里混杂着劣质茶水的气味、牲口的汗味,还有泥土被夜露打湿后的土腥气。
唯独角落那张油腻腻的小木桌旁,气氛有些异样。
萧遥正埋首对付一只烤得焦黑、热气腾腾的烤红薯。他吃得专注而豪放,一手抓着红薯,另一只手捏着块硬邦邦的粗面饼子,腮帮子鼓动,发出满足的咀嚼声。金黄的薯肉粘在他嘴角,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一抹,留下更显眼的油渍,然后端起粗陶碗,咕咚灌了一大口寡淡的粗茶,喉结滚动,发出一声毫无形象的舒坦叹息。
“哈——痛快!赶了一天路,就这玩意儿实在!”
坐在他对面的凌清雪,一身白衣依旧纤尘不染,与这简陋油腻的环境格格不入。她面前也放着一碗茶,却连碰都没碰一下。清冷的目光落在萧遥那张沾着炭灰和薯泥的脸上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又飞快移开,投向棚外沉沉的夜色,仿佛多看一秒都嫌污了眼睛。
茶棚里其他几个行脚商人或力夫,也都不时偷眼打量这一对怪异的组合。一个吃相粗鲁如市井屠夫,一个清冷似月宫仙子,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。
就在这时,一阵奇异的风毫无征兆地卷过棚外干燥的泥地。
风里没有尘土,反而带着一股极其甜腻、极其馥郁的异香。那香气初闻令人心旌摇荡,仿佛瞬间置身于春日里开得最盛、最糜烂的桃花林深处,甜得发齁,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勾人魂魄的暖昧气息。
“咦?”一个上了年纪的行商吸了吸鼻子,浑浊的老眼里竟也泛起一丝恍惚的迷离,“什么花儿开了?这么香……”
另一个年轻些的力夫,更是直勾勾地盯着棚外,喉结上下滚动,呼吸明显粗重起来。
连那一直垂着眼皮、守着炉火打盹的茶棚老掌柜,也猛地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。
萧遥的动作停了一瞬,捏着饼子的手顿在半空。他用力吸了吸鼻子,眉头随即拧成一个疙瘩,带着点嫌弃:“啧,这味儿…齁甜齁甜的,跟打翻了糖罐子似的,腻歪!” 他非但没被吸引,反而把手里的粗面饼子又塞回嘴里,狠狠咬了一大口,仿佛要用这粗糙实在的食物驱散那股子恼人的甜香。
凌清雪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冰锥,按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屈起,一股无形的寒意以她为中心悄然弥散开几分。茶棚里那几个被异香弄得心神恍惚的普通人,被这寒意一激,顿时打了个哆嗦,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,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恐惧之色。
风骤然大了起来,带着那浓得化不开的甜香灌入茶棚,吹得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,光影在众人脸上明灭跳动,投下扭曲的影子。
无数的花瓣,粉红娇艳,如同被无形的手从夜幕深处泼洒出来,纷纷扬扬,旋转飘落。花瓣雨的中心,一道婀娜到惊心动魄的身影,裹着一身轻纱似的桃粉色衣裙,赤着一双雪白玲珑的玉足,踏着虚空飘落的花瓣,款款而来。
足尖每一次点落,都恰好踩在一片飘飞的花瓣上,无声无息,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。纱衣薄如蝉翼,随着她曼妙的身姿轻轻飘拂,勾勒出起幅惊心动魄的曲线,半遮半掩间,比全然赤裸更引人遐思。她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玉光,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。
当她最终在茶棚门口站定,棚内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。所有男人的目光都像是被无形的钩子牢牢钩住,粘在她身上,再也无法移开半分。那老行商手里的烟杆掉在地上,火星四溅也浑然不觉;年轻的力夫更是涨红了脸,鼻孔翕张,眼神直勾勾的,口水几乎要顺着嘴角流下来。
她的面容精致绝伦,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,眼波流转间,仿佛蕴着千言万语,又像是盛满了世间最醇美的酒浆,只消一眼,便足以令人沉醉溺毙。唇瓣饱满如初绽的玫瑰,微微上翘,带着一丝慵懒又勾魂的笑意。
她的目光扫过棚内失魂落魄的众人,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漠然,如同神只俯视尘埃。最终,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,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那张小桌旁,那个还在跟烤红薯和粗面饼子较劲的身影上。
萧遥刚把最后一块饼子塞进嘴里,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。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足以令天下男子疯狂的美人驾临,也完全无视了棚内诡异凝滞的气氛,只是端起粗陶碗,又灌了一大口茶,含糊不清地嘟囔:“噎死我了……”
柳如烟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,旋即被更浓的笑意取代。她莲步轻移,足不沾尘,径直走向萧遥那张小桌。行走间,环佩轻响,叮咚悦耳,与那无处不在的甜香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令人骨头发酥的韵律。
“这位小哥,”她的声音响起,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滑过肌肤,又带着点甜糯的鼻音,每一个音节都敲在人心最痒处,“赶路辛苦,这般粗粝食物,岂不委屈了自己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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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无视了萧遥对面的凌清雪,仿佛那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。一双妙目只盈盈地望着萧遥,眼波欲流,带着无限的怜惜和温柔,仿佛他是这世上最值得疼惜的珍宝。
萧遥终于抬起头,嘴角还沾着一点饼渣。他眨巴眨巴眼睛,看着眼前这张艳光四射、足以让明月失色的脸,又低头看看手里啃得坑坑洼洼的红薯皮,很实诚地摇头:“不委屈啊,管饱就行。这红薯烤得火候不错,就是皮焦了点,里头可甜了!你要尝尝?” 说着,他居然真的把手里那啃剩的红薯皮往前递了递,动作自然得毫无做作。
柳如烟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丝极其短暂的僵硬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她轻轻抬手,用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指,状似不经意地拂开萧遥递过来的红薯皮,动作优雅依旧,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道。
“小哥真会说笑。”她掩唇轻笑,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,“奴家怎好夺人之美?看小哥风尘仆仆,想必口干舌燥,奴家这里倒有一壶自酿的桃花醉,最是解乏润喉,不知小哥可愿赏脸一尝?”
变戏法似的,一只巴掌大小、造型异常精巧的白玉酒壶出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