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后第一次走出房门。
我看见家门口有一条溪水,溪边两棵胡杨叶子金黄。
这让人心里欢喜。
凉州早晚温差极大。趁着中午时分,我已经蹲在溪边浣衣了。
我使劲捶打赵五那件发硬的中衣,冰水浸得指节通红。衣料上血渍很顽固,得用石块反复刮蹭才能淡去。
“作死啊?”路过的火头军啐了一口,“寒冬腊月洗衣裳!”
我没应声,又开始洗被单。拧干的被单抖开,能看见粗布裂着道口子。
我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针线,三两下缝出蜈蚣纹。
晾衣绳系在两棵胡杨间。风掠过湿被单,甩出细小的冰晶。我踮着脚展平最后一件外袍,领口还留着不知哪个女人的长发,又黑且韧,缠在织线里扯不断。
小屋里弥漫着皂角味。
“弄啥呢?”赵五出现在门口,他眼睛瞪得大大的,似乎是来串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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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光正斜斜地穿过窗棂,在土坯地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。他站在门口愣了一瞬,靴底沾着的沙土簌簌落在刚扫净的门槛外。
家里利索得不像话,我一早忙活到此刻。
“晒被子。”我递过烘热的布鞋,“灶上煨了羊肉汤,自己盛去。”
他盯着叠成方块的干净中衣,喉结动了动。我收被子回来,发现那件中衣穿在了他身上,补丁朝里。
“你也来吃!”他从灶台边抬头,铁锅里炖着的羊肉汤正咕嘟冒泡。
羊肉汤的香气渐渐弥漫整个屋子。赵五坐在擦亮的木凳上,第一次没把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。
他咕嘟喝着,看见叠成豆腐块的被褥,擦去积灰的窗台。连他那个总是东倒西歪的刀架,此刻都端正地立在墙角。
他鼻翼微动,汤里散发着茴香和沙葱味儿。这是今早我用两捆柴火跟隔壁妇人换的。
“脱鞋。”我递过布巾,“地上才收拾干净。”
赵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他弯腰解靴带时,我看见他后颈晒得通红,凉州的正午日头毒得很,能把人皮晒脱一层。
“水。”他哑着嗓子说。
我指了指案几上的陶壶:“晒过的,不凉。”
他大口灌水,袖口磨破的地方已经被细密地缝好了。针脚整齐,用的是我从旧被单上拆下的蓝线。
……
那天雪下得很大,赵五匆匆忙进门。
他扔给我一个油纸包。
“营里分的。”他粗声粗气地说,“老子不爱吃甜的。”
油纸散开,露出几块芝麻糖。这种金贵东西,戍卒一年也未必分到一次。
“嗯。”我低着头,声音小得自己都差点没听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