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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然而皇帝却终究未能如她的意,神色如常,声音平静地告诉她:“是您待会儿要下的懿旨,内容儿子已然替您写好,您只需叫女官将您的印信拿来,在上头盖章即可。”

  太后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,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起皇帝的话,如同拨云见雾,有什么东西在心头豁然开朗。

  从召安王进京,到公开同沈荷回的私情封她为皇贵妃,再到摆平安王叛乱,一桩桩一件件,都只是为了替沈荷回挣个好名声,将她捧成为国事忍辱负重的忠贞之女。

  她从前还不明白,既然皇帝那样喜爱沈荷回,为何在面对宫里宫外对她的非议时毫无作为,不为所动,甚至隐隐有放任的趋势,如今却是懂了。

  世人对沈荷回的争议越大,那么等这道懿旨公布之时,他们对她的敬佩便会越重。

  他们会愧疚自己之前冤枉了她,从而对她越发敬重,将她欢欢喜喜地恭送上皇后的宝座。

  这样用心繁琐的计谋,天下间,也只有她的儿子能想得出来,做得到。

  “你早知安王心存谋反之心是不是,这一切,都是你设计好的从头到尾,为的就是眼前这一道懿旨,是也不是?”

  面对太后满脸的不可置信,皇帝只是微微颔首,说:“母后聪慧。”

  “你———”

  太后已经被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嘴唇蠕动,怔愣了好半晌,才道:“你对她究竟是有多喜爱,竟舍得这样费心思,不惜把前朝后宫都给算计了进去,但凡稍有差池———”

  “母后放心。”皇帝宽慰她,“儿子既然出手,自然就提前安排好了一切,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差池,安王造反,除了少数跟着他的叛军,其余人,尤其是百姓,无一人伤亡。”

  太后听见这话,脸上出现一丝讶然,未几,终于冷笑一声叹气:“你倒想得妥当。”

  未几,她闭上眼,用力平复内心汹涌的心绪,将心头疑惑问出来:

  “既然你想叫她做皇后,直接册封就是,何必拐这么大一个弯儿,又是先封皇贵妃,又是诱安王造反的,也不嫌麻烦。”

  皇帝坐在那儿,目光望向窗外的那颗柿子树,想起去年秋天,荷回小小一个人,在树下踮起脚打柿子的情景,眸光沉沉。

  “娘。”

  自他登基,太后甚少被他如此称呼,不免为之一愣。

  皇帝的声音低沉醇厚,眉眼落在阴影里,被博山炉中升腾起的青烟一罩,如在雾中。

  “儿子年幼之时,您曾经告诉朕,喜欢一个人,便是止不住地挂念,深怕她有什么憋闷之处,盼她每日欢喜,儿子对荷回便是如此。”

  他抬眼,目光沉静,一字一句道:

  “朕不想她受委屈,一丝一毫都不成。”

  直接封她为后固然容易,可她却可能要被世人在暗地里戳一辈子的脊梁骨。

  如今有助他平叛的功劳在,即便世人知晓她从前的身份,也只会敬她爱她,不会对她有任何非议。

  听罢皇帝的一番话,太后愣愣望着他,心头的震惊无以复加。

  皇帝虽从小心思深沉,但最是厌恶麻烦,做事喜欢快刀斩乱麻。

  记得他儿时,因喜欢海东青,先帝便送了他一对,两只鸟倔得很,不肯认主,先帝叫他同旁人一样去熬鹰,他二话不说,直接扭断了其中一只的脖子。

  先帝叱他急躁,他站在那儿,恭敬给先帝行礼,说:“熬鹰费时费力,儿子有许多重要的事做,实在不必在它身上浪费时间。”

  众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他的托词,谁知后来,他将自己同另一只海东青关进屋里,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便驯服了它,叫它认了主。

  这时他们才知,原来他说的是真话,他能做到,只是不喜欢麻烦。

  这些年,除了在政事上,皇帝从未在其余地方费过心思,因为不在意,所以没必要。

  只要照着宫里既有的规矩和礼节就能让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,又何必浪费心力?

  可是自从他碰见沈荷回,一切好似都变了。

  他为她费尽心思,用尽手段,千般爱怜,万般谋算,往日的那些话竟全化作了尘烟,全都不作数。

  而他花费这样多的心力,也只是为了不想沈荷回因旁人之语而委屈憋闷。

  她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,父亲因被人诬陷,连累她成了罪臣之女,先帝为求娶她,费尽心思找寻证据替她父亲翻案。

  当时他替她撑伞,一身青衫潇洒落拓,对她道:“荣嘉,我不会叫你憋闷受屈。”

  雨打芭蕉,细丝淋漓不绝,那张好看的脸渐渐同眼前的皇帝重合起来,两个人竟是那样的相像。

  太后缓缓阖上双眼。

  到底是父子,骨子里的脾性还真随了先帝去了。

  西洋钟响动了几下,不知过了多久,她终于像是认命般将胸中那口气吐出来。

  “叫人取我的印信来。”-

  当那道昭告天下的懿旨传到荷回耳中时,正是翌日的午后。

  彼时,她用了膳,正懒懒倚在廊下的贵妃椅上晒太阳。

  忽然便见沈父和杨氏风风火火地进来,见着她就跪下请安,也不唤她‘皇贵妃’,而是改称‘皇后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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